天氣晴(1

  「Jean!」他張開雙臂向我走了過來,給了我一個擁抱。

  「好久不見,你還是好漂亮。」John操著英語腔的國語對我說這
句我不知道聽了多少次的台詞。我看了方才他身邊勾著他手臂的女伴
正覷著我,一副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我,大概以為我會搶了她的男
伴似。

  「你女友似乎不開心囉?」我偷笑著悄聲對他說。

  「等我一下。」他眨個眼後小跑步到她身邊,兩個人嘀咕說了些
話,接著便看到她很戲劇化的甩了他耳光,氣呼呼的轉頭走去。他搓
揉著臉頰,笑笑的走回來。

  「應該是沒問題吧你?怎還是這個樣子。」

  「妳就不要取笑我了。」

  「唷,阿強的國語這麼溜啦,『取笑』這詞兒也會用啦。」他訕訕
地對我笑笑,「妳變好多啊,我快認不出妳了,妳變好白。」換我瞪了
他一眼。

  John是美國人,偏黑微些自然捲的頭髮、灰色的眼珠、曬的小麥
色的膚色,我還是忘記他是哪個和哪個國家的混血,反正都是歐洲的
國家吧,我猜。

  那時候我在墾丁工作時,就是瞧見他被甩了耳光,也是這麼訕訕
地一個笑容,後來我幫他水杯加水時,他和我攀談而認識,我們後來
相約去衝浪。


  暑假期間,無論假日與否,整個墾丁都是人潮,我工作的餐廳也
是人滿為患,不過John來的時候通常是接近休息時間,我多少還是可
以抽些時間和他說話。他總是很有朝氣的和我打招呼,然後點了最便
宜的漢堡餐;有時候他來的遲,我們便一起用餐。總是有一搭沒一搭
的聊著,因為他的國語不大好,我的英文也不靈光,有時他說的太開
心、說的快了些,我便聽不懂了,只好傻笑,他也笑一笑。他的國語
進步的很快,我們多少已經可以稍微用國語交談,慢慢也熟絡起來。
他說他已經愛上墾丁,打算一整個夏天都待在這兒,他向我問哪兒有
較便宜的地方可住,我幫他在我住的樓找了間房,每回要去超市,兩
個人總是買了一堆食物回去,反正這樓會開伙的也只有我們倆。

  「妳這樣的好女孩,沒有男朋友嗎?」那天他突然在拌炒著佐醬
時問我,我還是切著麵包,

  「有啊,我有你這個boy friend啊。」他傻傻地笑,
  「不是,我是說lover。」
  「那你呢?你女朋友呢?後來怎麼了」
  「哪個呀?我好多女朋友啊!」
  「那個甩你耳光的呀」
  「唔,不知道耶。」

  他不想回答,我沒有再繼續問。


  天氣很好,我洗了床單,晾好後在屋頂享受陽光,風吹來帶著一
些海水的味道,還混著剛洗好的床單上洗衣粉味,這樣的上午很舒服
愜意。John走了上來我也沒發著,他走到我旁邊,用冰啤酒觸碰我的
臉,我大叫了一聲,反而嚇著他,我們兩個互視而笑。

  我壓下易開罐,喝了一口,這樣的天氣果真適合喝杯冰涼的啤酒。
靠著牆,John先開口說話,

  「今天天氣好。」他用彆腳的國語說著。
  「很爛」我說,「這樣的開頭很爛,你可以說英文沒關係。」
  「可是我怕你聽不懂。」
  「死阿強。」我瞪了他一眼。
  「阿強是什麼?」
  「就是你啊~」我忍不住笑了出聲,John也跟著笑了起來。他喝
了一口啤酒,不那麼堅持,用英文和我說了起來。

  其實那天那個女還是他在台北釣上的,他那時便已計畫要她帶他
到墾丁便甩開她,「Just for money, no love, no sex.」我問他這樣的
技倆用在多少女孩身上過?因為我知道他在墾丁也騙過幾個女孩,只
是有意無意避開我的視線。他聳聳肩表示也不清楚了。

  「那你怎麼不騙我呀?」我故意問他,

  「不可以啊!我不可以騙妳,我喜歡妳啊。」

  「噗哧」我笑了出來,「不可以對台灣女生說『我喜歡妳』,that
means “I love you.”」

  「Nooo, I said I like you. You’re a charming girl.」他急忙解釋。
  我笑到說不出話,他真的很可愛。

  John說他昨晚很抱歉,希望我不要誤會他不是要向我告白。我又
忍不住大笑,他一臉疑惑看著我。

  「I know you’re gay.」我眨眨眼對他說,他果然顯得吃驚,我已
經笑到肚子痛了,還是得和他解釋他每次在店裡或海邊,總是盯著那
些健壯可口的男孩,我可沒那麼遲鈍。他尷尬笑了笑。

  「別和我搶男人就好了」我搭著他的肩膀說。




  暑假快結束了,我也整理好行李要回台北,終究還是要說再見,
John打算待到真的沒辦法再離開墾丁,我寫了手機號碼和e-mail add
給他,他抱抱我,我上車前他還對我說「小菁,不可以忘記阿強喔」,
我又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

  回台北後,不得不忘記在南方那些日子,繳了學費總得學些什麼、
做些什麼作品出來,也找到了不太累的百貨服飾工作。在幾乎沒有曬
到陽光的日子裡,皮膚也漸漸恢復至原來的膚色,也慢慢不那麼常想
起和John在墾丁騎著車到沙灘衝浪、市區採購,還有在從市區到墾丁
拋錨那次的糗事。


  直到那天又失眠而決定出門散步遇到John。

  我掐了John一把,他疼的唉出了聲,

  「到台北也不和我連絡?」

  「沒有,那紙條不見了,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。妳才是,店裡留
的電話都沒用了,我要電話也找不到妳。」

  「喔,那個號碼我停掉了嘛。好啦,陪我去找東西吃。」

  我勾起他的手一起走著,我想如果有人瞧見我們一定覺得很怪,
一個時尚外國男子和一個採著拖鞋的邋遢女子,兩人相似的或許只有
一頭捲髮吧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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